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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与反思/ Elizabeth Jiang

“我们不至少消灭,是出于耶和华神的怜悯。”(哀3:22-23

感恩见证

       顺着圣灵的感动,11月6日清晨,我第一次去往教会选定的“平台”,准备与弟兄姊妹们一起主日敬拜。神的安排特别奇妙!当天早晨,我灵修的经文是《诗篇》121篇:“我向山举目,我的帮助从何而来?我的帮助从造天地的耶和华而来。保护你的不打盹,…… 白天的太阳不伤你,夜间的月亮也不害你,耶和华保护你,从今时直到永远。”

       7点45分,刚到平台二层通往三层的台阶处,我就被身着警服的中年男子拦阻,命令我从原路返回。我短暂停留几秒,心头有一个强烈的意念:既然没能上到三层,我就要从另一头下去,至少也绕场一周,亲自踏过弟兄姊妹们已经迈过的道路。没想到,另一警察见我迟疑不走,便与我身边的警察呼应,立刻招呼另四个壮实的男子,瞬间六个人围在我前后左右,催促我跟他们到下面登记。在公交大巴上短短几分钟的问询,我很快被带往中关村大街派出所,接下来就是面对派出所四层会议室身着便服的男子厉声叱喝、偶有面带笑容的讥讽和询问。半小时后,被两个警察带到二层“询问室”作笔录。从9点到11点30,前后有三名警察参与对我的询问。当被威胁要接受开包检查并要被搜身时,我主动将包里所有物品取出以免于被搜身,也交代了我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几分钟后,一个警察将网络调取我的信息打印出来,说是已经验明正身,我又被带回到四层会议室。12点24分,海淀派出所两个年轻警察到达,其中一个大声呵斥,走到我面前抢走我手中打印的敬拜程序(我当时正在低头抄写《希伯来书》第六章经文),我被带上警车,去往海淀派出所。进了海淀派出所,就开始了另类待遇。从12:40开始,先被两名壮实的警察又推又拽要抢包和没收手机,我抵抗不从,接着就被他们轮番谩骂、侮辱,有时将手指向我的鼻子连续重复着 “他妈的”之类的词句,还有更难听的Four-letter words (侮辱性的话)。期间夹杂的询问内容仍是我的个人信息。感谢神,我内心出奇平静地度过了一个半小时的轮番辱骂,以及另一名偶尔警察和蔼善意的劝说。下午2:30,年纪最小的一个警察打印出询问记录让我确认签字,但我拒绝签字,那名带我来派出所并冲我一直怒吼的警察便带着另一警察到我单位,了解我的具体信息、与校保卫处联系和单位领导联系。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回到所里,写了向国保上交的工作报告,继续等待上级指示对我的处理意见。4点40分,校保卫处处长和院副书记来到,履行了相关手续,保证回去对我进行批评教育。4点50分,我被两位领导带出派出所,和着弟兄姊妹们的掌声,与陪伴等候在外边的亲人们欢喜汇合。

       9个小时与人民警察的零距离接触,是神赐予我零距离经历他丰盛恩典、怜悯与平安的特别祝福。神藉此经历开我的心、开我的眼,让我再次坚定他的大能、信实、恩慈、良善,也促使我更深入思考,在面对逼迫无礼苦待时,神的儿女当如何靠主刚强;在身体受限心灵却自由的处境中,神的儿女当如何警醒。

       我的弱点主都知道,我的羞耻并不向他隐藏。

       在中关村大街派出所的前一个半小时,我的心异常平静,正如我的祷告,基本上闭口不言,只是偶尔逮住话头与三位警察聊聊社会、生命的意义和他们的工作。

       但民警通过我放松的聊谈,发现了我的弱点:我多次下意识地有身体自我保护的动作。抓住我的弱点,他们立刻连续威胁说要找女民警来搜我身、搜我包。我最不愿意与陌生人有身体接触,包括同性在内。民警反复提醒并保证说:若说出个人信息,立刻放我回去。我当时想,若说出个人信息,接下来就要面对单位领导的召见和谈话,这都在我祷告的平安之中。于是,在没有任何被强制的情况下,我主动掏空了书包,将里面的东西统统摆在他们面前,又说出我的名字及身份证号。几分钟后,一个民警拿来从网络打印的我的信息,说已经验明正身。我立刻发现中了圈套,为自己如此软弱并在没有强制的情况下就主动将包内物品交出而深深自责。但施怜悯的神立刻安慰了我,我利用开包接受检查的时机,将有备而带的几类福音资料送给两位民警一人一套,并简单介绍了如何使用。他们非常客气地致谢,还说现在可以利用《天爱,生活之道》的提示,帮助阅读和理解原来读不懂的《圣经》了。主的安慰是大的,他知道我经受不起被搜身带来的心理伤害。他也再次透过这个小小的细节,让我更清楚:捆绑我的一根绳索就是对身体攻击的恐惧,内心的恐惧其实远远大于实际行为带给我的伤害。我在这方面仍然没有完全放下。

       神的儿女可以照着神的心意,向恶行说“不”!

       与人民警察零距离的接触,让我更深刻认同“人心比万物都诡诈”(耶17:9)、“人心如何思量,他为人就是怎样。”(箴言23:7)在这个被罪恶苦害的世界中,人心已经全然败坏,而神的儿女要学习向对罪说“不”,不仅是对自己的罪,也向他人的罪。刚被带到中关村大街派出所四层的会议室,我一眼看到C弟兄弟兄已被安顿在那里,低头按照敬拜程序独自敬拜。我在他右边坐下,为弟兄的安静暗暗地感谢神!我也掏出带来的敬拜程序开始敬拜。但着便衣的中年男子凶狠地走到我们俩面前,高声呵斥着问我的名字,我平静地看着他却没有开口。可爱的C弟兄弟兄以轻微的表情示意我可以拒绝回答,却引来那个男子的厉声呵斥并加以动作攻击。他口出恶毒的谩骂,同时就将手指向C弟兄弟兄的鼻子和额头,又推又戳。出于本能(实在是神的怜悯!),我气愤而镇定地质问:“你何必对人这样呢?你干嘛要这样对待人家呢?你干嘛呢?!”弟兄继续闭目默祷,没有任何不满的反应。那个男子更加叫嚣地骂了几句,紧接着转向我说:“你看,我对你不一样吧?我是笑你脸对你吧。你就是个女的,你要是男的,我照样抽你!”(感谢神造男造女,把我造成了受保护的女人!)可能是出于恐惧,我便闭口不言,开始按照敬拜程序单敬拜。当时我将要流出的泪水压了回去,我为了C弟兄弟兄的委屈而感到委屈,为了弟兄的忍耐而感谢神。那个男子看到我们一起在敬拜,伸出手来就去抢我们的敬拜单,抢走了C弟兄的又来从我手中抢,我立刻躲过他的抢夺将敬拜单搂在怀里,等他离开我面前后,我又拿出敬拜程序单和讲章,完成了不十分专注的主日敬拜。

       12:20,海淀派出所两民警来到我面前,其中一个气势汹汹冲我喊叫,一把抢过我当时正在其背面抄写《希伯来书》的敬拜单。从那开始,他的侮辱谩骂几乎就没有停止。我向他索要几次我的敬拜单却终无果,我就祷告求神让他能看其中的内容。果真那个警察还念了两句,但立刻讥讽我说:“你能读懂吗?你能记住吗?”大概他已经认定我是一个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人。

       我被带到四层民警宿舍,这位警察和另外一位很壮实的警察立刻开始与我撕扯,拽我的胳膊抢我的包。我最害怕的终究还是来了!感谢神赐我的镇定和勇气,我拼命护住手机和包,严肃地告诉他们:“你们不许碰我!把你们的手从我身上拿开!”其中一个说:“你以为我不会把你手机给摔了?!”我说:“你不能!凭什么抢我的手机?这是我个人的东西!”现在回望当时情景,真为我第一次有那种反抗的敏捷性和力量满心感谢神!若我如同在大街派出所那样因惧怕身体接触而主动乖顺,则更会助长他们的恶行。

       在两个愤怒民警轮番谩骂一个半小时的过程中,我内心反复唱小敏诗歌《求主给我一颗心》,多次想到前一天晚上祷告时神的应许:“神若不许,一根头发都不会掉在地上!若是神预备的,我也无处可逃,只能靠神应对。”果然如此,他们很多次重复“他妈的”、“你这德性”、“这么大年龄”的话语,几乎都被神的平安屏蔽在我心灵之外。我内心边唱诗歌边向神默祷:“主啊,他们所做的他们不知道,或许‘真’不知道;但主啊,我在做什么且我当怎么做,我却必须清楚!请你给我力量,赐我智慧。”当民警指着我鼻子攻击我年龄老大,满口脏话质问我“像你这德性样,活着有什么价值、有什么意义?”,我异常平静地说:“你这种说话方式,我根本不想与你说什么。你这样辱骂我,有一天会后悔。”没想到,他立刻闭了口。我深刻体会到:他们心空间的狭小,自然就发出那种扭曲与腐蚀心灵的嘶喊。因此也更明白:“人心如何思量,他为人就是怎样”,“一生的果效由心发出”;我也更加明白为什么“耶稣看见许多的人,就可怜他们。”(太9:36)因为,耶稣基督透过芸芸众生的外在,看到了每个被罪恶辖制的灵魂最深处的需要。

       在这些人的眼中,我没有他们所看重的美丽容貌,缺少他们欣赏的那种“时尚”风雅,他们因此可以滥用手中的职务权力,随意地口出脏话进行人生攻击。但却深信:我的价值却是在神里面,正是神将我一个极其不堪的人从尘土中抱起,将我破碎的生命一点一点地以他的大爱缝补起来,让我因着他的荣美而成为他眼中宝贵的女儿。

       我这两天反复思想弟兄姊妹在此争战阶段常引用的经节:我们的主耶稣曾“被牵到宰杀之地,也是那样的不开口。”但神的儿女更当明白:主耶稣不开口却是一步一步走向救赎使命的完成;我们既然靠神怜悯临近险境,就是带着使命常常警醒,绝非填补周而复始的“平台敬拜、被抓、陪伴、释放的程序序列”,直到12月底的那个主日。若非使命催促,去了、被抓了、凯旋了,反而会增添自义,很可能会对弟兄姊妹焦虑等待或者消极观望或者对平台敬拜表达不同意见心存不解甚至苦毒和论断。

       神让我清楚:面对邪恶,我需要勇敢!若神真的恩待我们赐我们勇气,神的儿女应当按照神的方式,与罪恶相争直到流血的地步!(神怜悯,我还没有这样的勇气)。我们无法掌管民警的行为,但神的儿女当适时靠着神赐的力量,向罪恶权势及其嚣张气焰大声说“不!”坚定地告诉他们:“这就是邪恶!”你们是在犯法,不是在执法!

       我又思想:或许被扣留的弟兄姊妹在体力心力充沛时,或者同心祷告、或者义正词严指出、或者安静询问神旨,以代替散聊,在里面的经历与体会一定大有不同。我确信神在看着一切:不仅包括民警的恶行,也包括我们的反应。

       我不清楚,我对民警向弟兄动手的质问是否对阻止其继续动手起了作用,也不知道我死命护住手机是否对阻止手机被抢去甚至被摔坏起了多少作用,甚至不明白那个民警是否因为我对他辱骂的抗议而立时住了叫骂的口。但我确信:我几次表达不满和抗议,自始至终我都认为是我决不可能再重复的举动,那只能是来自神的力量。

       “我们不至消灭,是出于耶和华神的怜悯。”

       回顾在中关村大街派出所近5个小时的经历,软弱和妥协让我羞惭,但我更蒙神即时的安慰。我目睹民警的不同表现:有态度和蔼内心诡诈的,有表面嚣张且行动粗鲁的,也有态度温和却迫于无奈而执行任务的。询问室内的和平询问与开包搜查,是在监控摄像头下进行的。目睹C弟兄弟兄被侮辱攻击是在没有监控的会议室进行的。在海淀派出所平安镇定度过言语攻击与侮辱的全过程,是在被要求关闭手机并在没有摄像头监控的民警宿舍进行的。

       晚上感恩祷告,我心再次被神的光照亮,正如我预备自己所祷告的那样:我的心仿佛越过层层障壁(教会、带领人、自我、人情),触到了神的国度。我的心开了:“神啊,你施恩拯救的手,从来没有停止过在这地作工。如今,你更要大大地做工。”

       看自己,我能够毫发无损,和着弟兄姊妹们欢喜的掌声回到亲人当中,这完全出于神的怜悯!

       看派出所发生的一切,若非神掌管,在没有任何监控设施的环境中,在没有可能留下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若人心中的恶发动起来,警察不是没有可能做出我们难以想象的恶事。但正因为有前几代主内前辈为持守信仰而付出的流血牺牲,有农村教会弟兄姊妹走在城市教会前面的甘心摆上,我们今天才蒙了神的大恩,能够被神引领登上属灵的平台,在参与神国度的事工上有份!

       我也看到,若非有大学生和流动人口因无法出示身份证件而被殴打致死的流血在前,《收容法》的废止会继续延误;若非有抵制非法拆迁者以生命抗争的血案,阻止拆迁致死人员死亡的有关法规很可能会继续推迟出台;若非已有那么多被非法执法导致的悲剧以及无数人为此伸冤而付出的极大牺牲,审讯室内摄像头的安装还可能继续被推迟;若非有走在我前面的弟兄姊妹们多次踏过平台的生命见证激励,若非有那么多弟兄姊妹的祷告托住,若非有丈夫紧随警车的支持,若非有超过我所求所想的那么多弟兄姊妹辗转两个派出所的等候、陪伴和鼓励,这9个小时定是另一版本。

       但这9个小时实在是神精妙的安排。因为“若非耶和华建造房屋,建造的人就枉然劳力。”(诗127:1)

       转眼思想神在历史中的作为,我感恩主耶稣钉痕手,在这地就从未停止过施恩拯救!他不仅通过福音的传播,使今天此地之民比前人更加得福,他也用很多没有听过福音之人的牺牲和付出,推动了今天法制的进步,推进了文明执法程度的提高。如今,神已领我们走在主耶稣和我们先辈血洒的蒙福道路上,我们这蒙了大福的儿女,是否也在用信心和生命向后人见证神对这地这民更大的祝福呢?

       惶恐之中,带着深深的感恩记录这9个小时宝贵的经历,是在效法《旧约》时代以色列人经历神恩典之后的立石纪念。感恩是当向神献上的甘心祭,而惶恐,则是因为我正在想:神啊,我最好可以不到那里去面对,因我内心仍有很多恐惧。但,就连我心中此刻萌动的意念,神也在查看,他必怜悯,也必安慰,定要引领。

       后记:

       周一被两位领导召见,交代主日的经历,接受领导的批评教育。神的恩典丰丰满满,神祝福我们三人(两方)的谈话,我将两周多前预备的《人啊,你往何处去?》(葛培理著)如愿送出,盼望神眷顾他们,祝福他们,让他们了解:我信的神究竟是怎样一位满了怜悯并丰富施恩的神。

       在去往谈话的路上,脑际突然浮现上周三在单位那件刺激我心灵的经历:我下意识伸出手与三年未见的领导握手,不曾想把领导惊坏了。我原本一介小民,怎么能与要接见校领导的手相握呢?我当时心中受到不小的刺激,深为自己的愚拙羞愧。此时,再想那个让我深感羞愧的经历,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主耶稣钉痕的手。

       主啊,我感谢你的钉痕手搀扶;主啊,我要你钉痕继续搀扶,我也要仅仅抓住你钉痕的手,我愿与你脚步不离!

       谈话结束时,我表态:

       我保证不对抗政府、不反政府,我更需要政府的帮助;

       我保证不做伤害社会和人民利益的事;

       我保证不违背自己的良心做事。

       主啊,怜悯我吧!倘若我软弱跌倒,你仍要扶持我。因你说:“我永不离开你,绝不丢弃你!”